鴻臚寺,偏院。
周自雪望著范尋躡手躡腳從他門前走過,不由得搖頭輕嘆。
大師兄范抱沖曾是師父最得意的弟子,本有望繼承衣缽。可十七年前,他年幼的兒子被人拐走,自此范抱沖一蹶不振,終日借酒消愁,修為不進反退,連帶著整個范家在宗門中的地位也隱隱下滑。
不過還好后來有了第二個兒子范尋,大師兄才略止頹勢。
這范尋自小天資聰穎,偏偏對習武毫無興趣,一心鉆研學問,竟考取了狀元,成了南楚公認的麒麟才子。這下他更有理由不練武了。
周自雪正思量著該如何勸誡這位師侄,莫要荒廢了家傳武學,院門外卻陡然傳來一陣踉蹌又急促的腳步聲,夾雜著粗重喘息!
他眉頭一皺,尚未起身,一道人影便跌跌撞撞撲進院中。來人渾身塵土,發髻散亂,雙眼烏青腫得只剩一道細縫,整張臉膀如豬頭。周自雪仔細辨認片刻,才駭然認清——這竟是他的九師弟,趙莽。
聽到動靜,書齋另外幾人也趕了過來,眾人七手八腳地將趙莽攙到榻上。周自雪搶步上前,凝視那張慘不忍睹的臉,眼中怒火幾乎噴薄欲出。
“豈有此理!是誰將你傷成這般模樣?說!今日我定替你討回公道!”
趙莽在榻上掙扎欲起,卻牽動傷口,疼得渾身一顫。他張了張嘴,門牙漏風,話音模糊不清:“似兄……似、似品花軒!”
周自雪眉頭鎖得更緊:“品花軒?你跑去那煙花之地做什么?!”
趙莽急急辯解:“不似……不似我要去……似……似……”
周自雪冷哼一聲:“別是了!有兩個臭錢就不知天高地厚!說,誰動的手?”
趙莽嘴上漏風,卻滿是恨意:“一個小白臉……和一個妖女!他倆合伙坑我!是那小白臉動的手!”
“小白臉?妖女?”周自雪捕捉到關鍵,眼中寒光驟現,“那小白臉為何動手?”
趙莽喘著粗氣,臉上橫肉因憤怒與疼痛扭曲一團,嘶聲道:“我……我只想見識那花魁海棠……出五千兩請她推了先前的約……誰知冒出個小白臉!他說他才是約好的人,還要我給他兩千兩轉讓費?!
我呸!憑什么?我說替他付違約金讓他滾,他還不樂意……非要扯什么找東家當面說清!
結果那妖女一出來,就攛掇我打那小白臉!說讓我替她出氣,只要揍那小子一頓,她便分文不取陪我……我哪知道那小子看著文弱,下手卻那么黑!冷不防一拳就把我打懵了……后面的事……我就記不清了……”他越說聲越低,偷偷瞟向二師兄。
“你一個傲世境,被個小白臉偷襲一拳打暈?”周自雪咬牙切齒。
趙莽臉上紅白交錯,仿佛被戳中痛處,囁嚅辯解:“我……我當時沒……沒防備……”
他哪里是沒防備,更沒真的暈過去——實則是被那小白臉按在地上暴揍,毫無還手之力。但這等丟人之事,他實在沒臉細說,只能以暈厥推搪。
周自雪聽完,面色陰沉得幾乎滴出水來。師弟跑青樓爭風吃醋被打固然丟人,可對方下手如此缺德,他剛才以神識略微探查,發現趙莽身上啥事沒有,傷都在臉上,這分明是故意打給他們書齋看!
想到這里,周自雪胸膛劇烈起伏,聲音自牙縫中迸出:“你說那妖女……是品花軒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