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鶯鶯是個完全沒有攻擊性的人。她的眉眼柔婉,周身的氣息如溫泉池里溫暖卻絕對不會灼傷人的水。在問完那句話以后,她紅腫的眸底又涌起水光,甚至帶了三分卑微的哀求。那哀求像削鐵如泥的劍。輕易的穿透宋挽拋卻自尊建筑起來圍墻捅進心臟。宋挽不敢看許鶯鶯的眼睛,怕自己再多看一眼,會忍不住把宋家最后一絲血脈還存留于世的消息說出來。這是要殺頭的欺君大罪,多一個人知道,就多一分危險。宋挽低下頭,抓著衣擺說:"奴婢現在仍是戴罪之身。除了廷尉府,無處可去也不能輕易去什么地方。"宋挽的聲音很小。輕飄飄的,說完最后一個字,背脊彎到極致,像是被巨石壓著,再多一點重量就會崩潰。許鶯鶯怔怔的看著宋挽,有些蒼白的唇張了張。卻沒能發出聲音。原來那些人說的都是真的。她心心念念盼了三年的顧郎,回京面圣的時候,向陛下要的人,根本不是她!許鶯鶯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,她捏緊絹帕,猛地站起來,急切的說:"我……我突然想起還有事,我先回……回家一趟。"許鶯鶯的思緒明顯是雜亂的,宋挽怕她會再尋短見,沖到她面前跪下。青石地磚又冷又硬。宋挽跪得毫不猶豫,膝蓋骨在地磚上磕出沉悶的聲響。許鶯鶯嚇得一抖。宋挽鄭重的朝許鶯鶯磕了個頭,說:"宋家被抄家后,奴婢被充妓發配到了黎州,一路上那些差役對奴婢非打即罵,若是奴婢沒有爬顧大人的床,這個時候只怕已經被折辱至死。"宋挽的語氣很沉重。許鶯鶯嘆了口氣,說:"我知道。宋姑娘也是迫不得已,我……我……"宋挽搖頭說:"奴婢不是想求小姐原諒奴婢,奴婢只是想告訴小姐,奴婢出賣身子只是為了活命,留在大人身邊也是,奴婢和大人之間絕不可能有感情,以后也不會再有任何越矩之舉,小姐完全沒有必要把奴婢放在眼里。"許鶯鶯捂著唇淚流滿面,宋挽又磕了個頭,堅定的說:"若有一日奴婢能解除罪名。奴婢會自行離去,絕不再礙小姐的眼。""宋姑娘……""大人已當眾承諾會娶小姐為妻。小姐在此照顧也合情合理,奴婢告退。"宋挽走出主院,不過沒回下人院,而是去了祠堂。宋家男丁被斬后。無人收尸,更不會有人立牌位。宋家先輩的牌位也早就被抄家的官兵一把火燒了,這會兒祠堂黑黢黢空蕩蕩。夜風一吹很是詭異嚇人。宋挽沒覺得可怖,借著月光從角落里找出一個臟兮兮的蒲團跪下。一顆慌亂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來。良久,宋挽呢喃出聲:"爹。您會不會也覺得阿挽做錯了?"周圍靜悄悄的,沒人會回應。黑暗和寂靜給了宋挽安全感。宋挽慢慢垮下肩膀,哽咽著說:"所有人都在罵我,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會結束,也不知道能堅持到什么時候,可是我總是會夢見娘親,她一直叫我活下去,她那么疼我,我不敢叫她失望……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