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陸知行休棄的第七年,我偶然在華珍坊遇到他。
掌柜滿臉堆笑捧上首飾匣子。
“小店新到了一套南珠頭面,陸夫人一定喜歡。”
男人漫不經心點頭,目光掠過我手里的烏木發簪。
“她買的也一并記賬。”
我掏出碎銀遞給伙計,“不必了。”
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。
“你這性子一如從前,這么多年了,你還在怨我。”
我微微一哂。
什么怨不怨的。
過往種種,我早已經放下了。
收好發簪,我對陸知行點點頭,走出鋪面。
身后青石板上不疾不徐的馬蹄聲,一直跟在我身后。
我向旁邊讓了讓,馬車卻在我身旁停了下來。
車窗里露出陸知行的臉。
“你去哪,我送你一程。”
“不必了,幾步路就到。”
陸知行的目光在我只插著玉梳的鬢邊略略一轉,又不露痕跡地掃過我身上素凈的布衣。
斟酌著開口:“這些年,你過得如何?”
“我很好,不勞掛念。”
初秋的風有些寒浸浸的涼意,我不由得攏了攏袖口。
他又一次嘆氣。
“上車,別犟了,要下雨了。”
他話音剛落,剛剛還晴朗的天突然落下幾點細雨。
我身上衣衫單薄,若打濕了實在不雅。
我只好道聲謝上了車。
“我去桂枝巷。”
陸知行默然片刻,艱澀的開口。
“你......還住在那里?”
“自從岳....你爹娘......我還以為......”
他沒有說下去,我自然知道他想說什么。
我被流放涼州后,爹娘就過世了,這座小院子早就易主過數次了。
陸知行垂眸不語,目光落在我手上凍瘡的傷疤上。
那都是從前在涼州軍營洗衣服時留下的。后來不知用了多少名貴的藥膏,疤痕都去不掉了。
馬車突然顛簸,我抓住坐墊穩住身形,坐墊下卻掉出一片布料。
是一件大紅色鴛鴦戲水花樣的肚兜,還帶著撕裂的痕跡。
陸知行一把撿起塞進袖子里,面色羞赧。
“阿若年紀小,難免跳脫些......”
我偏過頭看向車外。
“陸大人,你的私事,無需向我解釋。”
我確實從未見過阿若這一面。
她幼時曾被父母賣入娼門,這段經歷被她視為畢生之恥。
為此她一直謹言慎行不茍言笑,打扮格外素凈保守。
原來毫無保留的愛和接納,是真的會讓人卸下鎧甲,回歸本性的。
到桂枝巷的路并不遠,馬車很快就停下了。
我下車,客氣地道謝:“多謝陸大人。”
陸知行叫住我。
“汀蘭......”
“有什么我能幫忙的,你盡管開口。”
“陸大人客氣了,我過得很好。”
他目光沉沉,定在我臉上。
“也罷,若有什么難處,你隨時來找我。我還住在......”
“不必了,陸大人慢走不送。”
我打斷他的話,轉身進門。
院門關閉那一刻,我仿佛又聽到陸知行一聲嘆息。
小屋里的陳設布局和我兒時一模一樣,只是多了兩個靈位。
更新時間:2025-11-2000:20:2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