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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營地的法則 (第1頁)

涿郡城南門外的難民營地,是一個被絕望和混亂統治的微縮世界。官府緊閉城門,只偶爾施舍一點微不足道的粥水,其目的并非真正賑濟,更多是為了安撫和驅散——防止流民積聚過多,演變成無法控制的暴亂或瘟疫。

張偉和老車夫在營地邊緣勉強安頓下來。所謂的“安頓”,不過是板車下一個能擋點風的角落,以及用破氈布和樹枝搭起的一個聊勝于無的窩棚。生存,退化到了最原始的狀態。

食物是永恒的核心問題。

官府的施粥如同曇花一現,數量稀少,爭搶激烈,每次都伴隨著流血和踩踏。老車夫經歷過一次后,就再也不讓張偉靠近那片區域。“那是喂狼的地方,”他嘶啞地說,“咱們是老鼠,得在別處找食。”

“找食”意味著更卑微、更危險的途徑。老車夫憑著多年的經驗和那張飽經風霜、自帶幾分兇悍的臉,有時能加入一些臨時組成的小團伙,去營地外圍的野地或廢棄村落搜尋一切可吃的東西:剝樹皮,挖草根,設陷阱捕捉田鼠、蛇甚至昆蟲。每一次外出都冒著被其他饑餓的流民搶劫、被巡邏官兵當作盜匪射殺的風險。

張偉則負責在“家”看守他們那點可憐的“財產”——板車、瘦騾和幾件破爛家當。這同樣不輕松。營地內偷竊成風,為了一塊干糧、一件破衣,甚至一捆能燒的柴火,都可能爆發殊死搏斗。張偉必須時刻保持警惕,柴刀從不離手,眼神里也漸漸染上了和周圍流民一樣的警惕和兇狠。

疾病是更可怕的敵人。

營地衛生條件極差,污水橫流,垃圾遍地。寒冷、饑餓和惡劣的環境導致瘟疫(很可能是傷寒或痢疾)開始悄然蔓延。幾乎每天都能看到有人倒下,發熱、腹瀉,然后在痛苦中迅速死去。尸體被草草拖走,扔到遠處的亂葬崗,連掩埋都省了。

老車夫不知從哪里弄來一些味道刺鼻的草藥,熬成黑乎乎的湯水,逼著張偉喝下去。“防病的,”他言簡意賅,“能不能扛過去,看命。”

張偉看著不遠處一個剛剛失去母親、正在無助哭泣的孩子,心里一陣發緊。在這里,生命脆弱得像一張紙。

營地的內部秩序,則是由暴力和最原始的強弱法則維持的。沒有官府,沒有律法,只有一個個以宗族、同鄉或武力為基礎的小團體。強壯兇狠的男人更容易活下去,他們壟斷了相對安全的區域和獲取食物的渠道。老弱婦孺則處于最底層,往往是最先被淘汰的。

張偉親眼看到過一個試圖偷竊壯漢食物的老人被活活打死;看到過幾個流民為爭奪一個相對避風的土坑而拔刀相向,最終同歸于盡;也看到過有婦人為了孩子能喝上一口粥,不得不付出難以啟齒的代價……

人性,在這里被剝去了所有文明的外衣,只剩下赤裸裸的生存本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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