問罷這句話的少微,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馮序那雙無可奈何只好妥協的眼睛。
少微來不及去看清姜負的表情,只見姜負站起了身,要往堂外走,邊對她說:“跟我來。”
路過屋檐下,姜負在柴堆里隨手抽出了一根細細枯枝,拿在手中,走進院里。
地上積著一層薄薄的雪,如同銀蠶絲交織鋪就,滿目光華剔透。
姜負用手中的樹枝,一筆一劃切割了這滿地“蠶絲”,寫就一行大字。
少微留神細看,一個字一個字地在心中念著:【少微乃天下第一……】
這七個字都是少微認得的,但其后剩下的兩個字少微卻與它們相顧無言,實乃陌路相逢,素昧平生。
少微橫看豎看也猜不出分毫,縱然有些丟臉,卻也只好問姜負:“……最后兩個字寫得是什么?”
姜負微笑:“智者。”
少微自是不信,更何況她認得“者”字,姜負分明在撒謊,因此她近乎篤定地道:“騙人,你必然是在辱我!”
姜負委屈:“空口無憑,你怎好這樣冤枉為師?”
少微忍著怒氣:“那你告訴我,它們到底是什么?”
“我說什么你只怕都不會信啊。”姜負嘆口氣,可憐道:“瞧吧,認得的字太少,就是會被人這樣欺負玩弄的。”
一縷怒氣剛從少微眼中溢出,便聽姜負說:“你若敢撒潑胡鬧,人家還要笑你惱羞成怒。”
“……”少微后牙都要咬碎了。
姜負將樹枝隨手丟下,拍了拍手,道:“旁人說什么都不可信,這字還是唯有自己認得才最可靠,你不如先將它們牢牢記下,來日總會有答案的。”
似在說字,又不只是在說字。
少微看向那二字,目光如刀,一筆一劃在腦子里描摹刻印。
被姜負丟下的樹枝壓在那兩個字上方,便猶如一根棍子串著兩根胡蘿卜,少微被這兩根邪惡胡蘿卜吊著,從此便成了在后頭瘋跑的驢子。
少微如饑似渴地認字,一心想早日揪出那兩個字來,堪稱尋仇式學習。
偏偏姜負自有自己的教學章程,只先從簡單的教起,剛開始學些難寫的字,她便轉頭去講經史了,總能叫少微與仇敵擦肩而過。
而少微在日復一日中也慢慢得以將心靜了下來。
她學起東西來很快,好奇心與好勝心一般旺盛,書里有太多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物,新的東西本就很能吸引她。
再加上她有著異常充沛的精力,姜負不止一次感嘆:這頭毛驢簡直把石磨都拉出了火花來,她這個往磨眼里填糧食的簡直忙得腳不沾地直不起腰。
這夸贊的話雖不算好聽,少微卻很受用。
同時,努力換來了肉眼可見的收獲,收獲慢慢堆出了成就感,這成就感開始正向反哺那個內里匱乏的孩子,填補著她,使她日漸充盈積極。
又一年春日到來了,看著那個脫去了厚衣換上春衫,一下就能看出長高了不少的女孩揮舞著掃把,風卷殘云般將院子掃了個底朝天,姜負端著一碗清茶,靠在堂屋門前感慨:“真是使不完的牛勁啊。